快到年關,一個名整合負債叫“鵬”的男青年火了。
  他關鍵字沒唱過人人耳熟的流行歌曲,也說不上有什麼傳奇故事。他甚至連個完整的名字都沒有。
  但他的影製冰機二手買賣響力從大洋洲出發,向東跨越太平洋,向西穿過印度洋,引發成千上萬適婚年齡華人青年的討論。網上無數的青年稱:“我就是鵬!”
  “鵬”出現在最近某期《墨爾本日報》的頭版上。除了報頭,整個版面只有一封用超大關鍵字號鉛字印的“給兒書”,全文51字。
  “製冰機出租鵬:打了好多次電話你也不接,或許在這裡才能讓你看到。爸媽再也不逼你結婚了,今年回家過年吧!愛你的媽媽。”
  看見那張報紙頭版之前,北京的丁聰正站在火車票代售點窗口排隊,取回家的票。
  隊伍打了好幾個彎,從人行道一直排到馬路邊。這個28歲的小伙子啃著燒餅裡脊當午飯,在寒風裡縮了縮脖子,掏出手機刷微博。“大拇指剛划了兩下,就看見了那張圖。”
  丁聰把圖點開,放大,看了三四遍,又讀了五六百條評論,才想起手裡早已被風吹涼的半個燒餅裡脊。
  “管他‘鵬’是誰,我理解他,也理解他媽!”丁聰說。他關掉微博,盯著面前和他同樣單身的同事被風吹亂的後腦勺,“感覺特悲涼!”
  從10年前到北京上大學開始,丁聰經歷過少說20次回家的旅程。但這一年,他覺得“氣氛不太對了”。
  首先是被父親的戰友、母親的同學、姨媽的同事還有辦公室的大姐押著,相了十幾回親,全告失敗。而在電話里,父母的語氣,也越來越不耐煩。幾乎每參加一次同事、鄰居孩子的婚禮,就得跟他念叨一次。
  在搶到春運火車票之後,他曾高興地致電父親。結果,父親馬上把話題引到了不久前他那次失敗的相親上,並告誡他:“28歲還不結婚,29歲就麻煩了,30歲就徹底沒人要了!”
  “一兩年內結婚不太現實啊……”剛剛參加科研工作不久的他小心翼翼地辯解,“那你乾脆別回家了!”父親咆哮了一句,然後電話斷了。在他的記憶中,這是父親第一次摔自己的電話。
  “我第一次害怕回家過年,我能想象我將面對的是什麼。”丁聰說,他知道,母親最拿手的油潑面在等他,襪子隨處扔能“自動”洗乾凈的生活在等他,可是,一堆“什麼時候結婚”的問題也在等他。
  在劉悅然看來,“鵬”藏起來不是沒有道理。看到那幅頭版的時候,這位27歲的廣州女記者已經在電腦前坐了整整一上午。一邊刷新聞,一邊刷著屏幕上瞬間就顯示“無票”的網站,等著家鄉的車次開閘放票。
  那封“給兒書”僅用標題就俘獲了女記者的眼球:“中國大媽”、“頭版”、“逼婚”……
  即便特別想家,認識了“鵬”的她還是閃過了一絲“要不不回了”的念頭。
  事實上,從兩年前開始,隨著她和幾個“85後”表姐妹都進入“適婚年齡”,“找著了嗎?”“啥時候帶回來過年?”“處了這麼久咋還不結?”就成了劉悅然外婆家年夜飯的新主題。
  “我最怕陪我媽串門走親戚,不少表弟堂妹的孩子都哇哇叫著走起來了,我連結婚還沒影呢!”劉悅然說,親戚欲問又止的神情會讓母親感到尷尬。
  不僅僅是過年,即使在日常通電話的時候,劉悅然的母親也會在無意中說起,看到一個可愛的小嬰兒,可惜是路人的,不好意思去抱。
  “你可以給媽媽創造一個機會嗎?”母親兜著圈子問。“不可以!”最初,她還能斬釘截鐵地回答。而臨近過年,母親給朋友的孫子孫女發出去的壓歲錢越來越多,幾乎每一通電話最後都有一句:“你啥時候結婚?快點生孩子!”
  這讓劉悅然徹底閉嘴。她很想衝著母親吼上幾句自己的人生觀價值觀,就像喜歡的搖滾樂那樣的“嘶吼”,可她馬上覺得,那不是電話里說得清楚的,甚至可能永遠也說不清楚。
  所以,當劉悅然看到那封出現在南半球的整版家書時,心裡還有點兒羡慕。她根本不敢躲起來不接母親電話,更無法讓母親不再逼婚。
  “再逼婚就真昏了。”成都女白領季青一邊假裝認真聽著部門經理的“年底總結”,一邊在桌下把手機遞給鄰座的女同事。
  手機屏幕上正是寄給“鵬”的那封家書,兩個年紀差不多的未婚女孩相視一笑。
  去年,出於對父親的尊重,季青曾在大年初五把男朋友帶回老家“征求意見”。打那之後的一年時間里,她年過六十的父親不斷提出,要把男孩遠在南方的家人請到北方,電話里也總是念叨著“這事就算定下來了”。
  “今年打死也不讓他回了!”季青誇張地叫起來,“太恐怖了!”這對小情侶曾一同留學歐洲,在他們看來,“父母見面同意就定下來相守一輩子”的傳統觀念和他倆的“婚戀觀”完全是兩碼事。今年春節,他們定好機票,決定“各回各家,各找爹媽”,用“冷凍療法”對付父母腦中已經盤旋很久的婚事。
  “決定結婚,兩個人的默契最重要。”季青說,“我們拒絕成為父母喜好之下自己愛情的犧牲品。”
  在羅瀚看來,他的愛情馬上就要“犧牲”了。
  看到那幅“鵬媽喊鵬回家過年”的頭版時,這個29歲的男人孤身一人坐在爆滿的候機廳里,心中一陣酸楚。
  因為工作,他常年在世界各地跑。可不論多忙,“過年回家”是他給自己的“鐵律”。然而,同樣因為家庭關係,他和一位“其實沒那麼喜歡”的女孩即將走進婚姻。
  年前,女孩的外公去世,他去了女友家鄉。在那裡,超過7位姑舅姨婆向他詢問“婚事”。
  “您想怎麼辦?”羅瀚問女友的外婆。
 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幕,白髮蒼蒼的老婆婆緩緩轉向他,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,幾乎是咬著牙,用盡瘦弱身體里全部的力氣迸出兩個字:“大辦!”
  羅瀚獃立了好幾秒,他知道“大辦”意味著長長的車隊、喧鬧的酒席和無數陌生人的迎來送往,“把新郎官和新娘子折騰得累死,都是給別人看的。”
  而他理想的“儀式”原本只屬於兩個人。他甚至已經看好了雙人環球機票,從北京出發,沿著赤道向東,經過東京、夏威夷、里約熱內盧,最後回到亞歐大陸。“但恐怕沒人能跟我分享我心裡這點兒浪漫了。”
  在離開前,老人對他說,姥爺走了,根據老規矩,新人的婚得結在100天之內。這個滿身新潮品牌,戴著最時尚墨鏡,T恤胸襟上寫著“go to hell”(去死吧)的男生點點頭。有親戚跟著問:“什麼時候要孩子?”“很快”,他回答。然後他在心裡對自己說:“我他媽的什麼也不知道”。
  在美國攻讀工學博士的中國留學生Ursula在寫論文的間歇,一眼瞄見了“鵬”,馬上生出同感。“我們在國外獃久了,自由慣了,況且有時候不是你想結就能結。”這個快滿28歲的“女工程師”兩年多以前結束了為期10年的愛情長跑,至今單身。
  而29歲的、在德國從事法律工作的中國女孩Hobe看了朋友轉發來的帖子之後,覺得“鵬”玩兒消失的做法太幼稚了。“我自給自足,不需要婚姻。我媽前兩年說得嘴都幹了,現在不說了。”她並不畏懼回家,也不怕接國內打來的電話,因為“夠堅持,誰說都沒用”。
  在意大利工作的張博剛從東北老家回到歐洲,就在人人網上看到了“鵬”的家書。這次回國,28歲的他第一次被迫接受父母安排的相親。“現在還好,要是每次回去都那樣,我估計也得躲。”
  在墨爾本當地,最初沒人預料到,“鵬”會火。
  王沛已經定居墨爾本10年了,如今,從事地產生意的他是《墨爾本日報》的廣告商之一。在那期“不常見的頭版”刊發後,墨爾本的華人青年最先沸騰。
  “大家都在轉發那張圖,打聽‘鵬’是誰,我的年輕員工都在討論。”王沛表示,這短短51個字,用“逼婚”和“春節”把華人青年與舊傳統斷裂的矛盾全寫出來了。
  根據王沛的介紹,“墨報”在當地華文媒體中排名原本並不靠前,名為日報,實為周報。但藉著“鵬”的“翅膀”,它飛到了全球華人的眼前。
  在打開國內幾個門戶網站,以及在微博上看到驚人的轉發量之後,王沛和生意伙伴們商量著,下個季度的廣告全投“墨報”。
  可直到現在,也沒人找到“鵬”。編輯也不願透露,這封家書是策劃,還是確有那位憂心忡忡盼子歸家的母親。
  不久前,一位網名“陳大花花”的女孩畫了一組漫畫。在漫畫中,她自稱每到過年,就從好青年,變成“問題青年”。
  因為“中國式的幸福是如此單一而殘酷,就是有票子有房子有車子有兒子”,而她“是什麼都沒有的死阿宅”。面對炫耀官階和收入的同學會,面對催婚催子的爹媽,歸心似箭就變成了糾結。
  “杯子碰在一起,都是夢碎的聲音。”陳大花花藉著漫畫里的小女孩感慨,“過年於我,就是一次次被迫陷入一種老套而腐朽的價值評判體系中,無地自容。”
  在“鵬”冒出來後不久,有網友攢了一份“春節回家攻略”。內容包括“裝聽不見”、“轉移話題”、“無恥承諾”等,甚至還有“租戀人回家”。
  在豆瓣上做了三年“出租男友”生意的小洪看來,這是“市場的呼喚”,是真正的“為人民服務”。他陪著五六個姑娘在春節、中秋、十一回過家,從性格定製到話題準備,都已經“非常專業”。他理解那些女孩的壓力,覺得“這雖然是騙,卻也是孝心”。如今,他忙不過來時還把生意介紹給朋友,從中賺取佣金。
  丁聰覺得,那些“租男友女友”的行為是純粹胡鬧。他更願意用別的方式表達孝心。比如多給父母一些經濟上的資助,以及在他們嘮叨時,耐心聽著。
  幾天前,羅瀚決定像“鵬”一樣,過一個輕鬆的春節,暫時把“結婚”、“孩子”、“年夜飯”都放下。
  他打開訂機票的網站,腦袋里已經出現了自己喜歡的滑雪場和潛水海灣。他的手握著鼠標,移向代表著自由的目的地。
  可就在那一瞬間,他在“常用目的地”列表中看見了一個熟悉的地名。那是他生長了18年的地方,那裡沒有雪山,沒有海洋,只有越來越濃的霧霾和母親沒完沒了的嘮叨。
  最後,他猶豫了好幾天,抽完了整包煙,然後用了不到一秒鐘,推翻這所有的一切,用力點住了那個地名。  (原標題:再逼婚我就不回家了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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